长期以来，部分民商事主体受经济利益的驱使，为了在市场竞争中迅速站稳脚跟，获得市场占有率，进而取得优势地位，则想到“搭便车、傍名牌、蹭热点”的方式来增强其商品或服务的辨识性，以谋取不正当利益。商标恶意注册及权利滥用行为严重侵害了他人在先合法权益或公共利益，浪费了商标注册与管理资源，破坏商标注册制度公信力，扰乱公平竞争秩序。基于此，2月19日，由知产财经主办的“商标恶意注册、使用与权利滥用实务研讨会”在京举行，来自知识产权领域学术、司法界的近30位代表参加了本次会议，共同探讨相关法律问题。

在主题演讲环节，周六福珠宝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董事会秘书吴阳，格力电器知识产权运营主管黄巍，集佳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侯玉静，北京无界律师事务所律师、中华商标协会原副秘书长臧宝清，中山大学法学院教授谢晓尧，中央财经大学法学院教授杜颖，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姚欢庆，江苏省知识产权保护与发展研究院副院长、南京知识产权法庭原庭长姚兵兵，最高人民检察院知识产权检察办公室副主任宋建立分别就企业知识产权工作的现实困境及应对措施改进、商标恶意注册应对策略、商业标识的权利冲突及解决、商标恶意注册及法律规制、商誉的延伸保护等话题发表了演讲。主题演讲环节由知产财经编辑部主任汤溪贺主持。

吴阳经理从企业知识产权工作的现实困境及期望、建议三个方面展开了分享。作为珠宝品牌的领军集团企业，在实践中经常遭遇各种花式擦边球，例如“香港周六福珠宝金行”在标识名称和排列均突出“周六福”，且实务中存在不规范使用、混淆14类和35类商标的侵权行为。周六福不得不逐一对此类加盟店维权，导致各地诉累繁重，损失财力和精力。虽然周六福在大部分纠纷案件中成功维权，但所得的赔偿远不及实际的商誉、商业损失。吴阳表示，希望司法部门能对权利人给予切实的保护，尤其在企业上市、收购等重要商业计划的关键阶段，制止他人不当竞争、发布不当言论或者恶意诉讼等侵权行为。

黄巍经理就“企业应对商标恶意注册之策略”主题展开演讲。他指出，在实践中通过监测发现某些恶意主体批量申请注册与格力近似商标，其恶意行为包括：商号模仿、商标模仿、法人名字模仿、多个公司分批注册、商号变更后仍继续申请等等。针对此类侵权行为，格力采用了多重应对策略，即采取维权行动、加强企业内部联动、全面常态化监测等等。在持续并不断加强打击恶意注册，并逐步调整为使用导向的商标规则背景下，企业在商标申请中将面临新的问题，即收到审查机关下发的涉嫌不以使用为目的的恶意注册审查意见书，甚至驳回通知书。关于商标申请审查意见通知的答复策略，可采取结合不同的申请目的确定答复策略，围绕每件答复商标收集整理证据，跟踪后续的初审或驳回结果，协调相关部门和单位进行沟通汇报。

侯玉静律师围绕“商业标识的冲突与解决”主题展开。她认为，注册商标若恶意维权或未通过合法使用建立自身商誉，根据禁止权利滥用或比例协调原则，商标注册人的诉讼请求不应得到法律的支持。在先权利不因在后注册商标的产生而消亡，且可禁用在后注册商标。注册商标侵害在先驰名商标或在先权利，虽已超过无效宣告期限，仍可判令停止使用。关于行权“恶意”的分别判断，她表示，商标权利存在缺陷、瑕疵，甚至属于恶意注册而被宣告无效，不等于无效前的维权行为均属权利滥用，还需要具体考察维权行为的范围、背景、时间、方式等个案情况；商标权利基础并不存在恶意情形，但权利行使范围、背景、时间、方式等难谓善意，比如选择在竞争对手收购、上市的关键时间节点“维权”，也可能构成权利滥用。

臧宝清律师就商标恶意注册及法律规制话题发表了见解。她梳理了恶意注册的发展路径和表现形式，即分为早期的恶意注册、抢注他人未注册商标或者商号等、“填空式”注册、损害公共利益的注册、囤积式注册等。关于一些恶意注册的商标仍然能够获得注册，她认为有四方面原因。一是程序设计方面的原因，在商标审查阶段，商标局审查仅针对绝对理由及部分相对理由进行审查，通过检索能够检索到的在先注册或者在先申请的商标，这一部分可以主动引来进行驳回。涉及到其他的在先权益或者驰名商标，这种类型在审查阶段很难审查出来。二是法律规定的原因，由于恶意注册行为不断演进，规制恶意注册的法律规定的滞后性。三是审查标准及实践的原因，在长期的审查过程中，对包括制止恶意注册在内的法律条款的理解是在不断的变化和深化的，包括对区分表作用的理解等。四是确权政策的原因不同时期对恶意注册的评价和容忍度不同。

谢晓尧教授以一个案例群的简要评述为切入点就商誉的延伸保护进行了深入的阐述。他介绍到，商誉延伸的表现形式和特点分别为:第一，商誉延伸意味着尊重时间上的延续和传承关系；第二，不同类型的商业标识对商誉共同吸收、相互外溢、彼此增强；第三，商誉在同一商业标识的系列版本或变形性使用中的延伸；第四，商誉在不同产品和业务范围的延伸；第五，商誉在不同地域的延伸；第六，特定商业标识法定权利终止后商誉的延伸保护。同时，商誉延伸的条件为商誉的客观存在及其强度；不同商业标识同时处在同一“意义”脉络的可能性以及时间上的连续性和符号的连贯性。对于如何解决权利冲突问题，谢教授指出，要完善立法，严格保护在先权利，将预防的方向往前推进，将侵害在先权利作为绝对禁用条款纳入其中。要容忍“真冲突”，严厉打击“真侵权，假冲突”。

杜颖教授以“商标在先使用抗辩”为主题发表了演讲。她对商标法在先使用抗辩条款适用要件“三要件”说、“四要件”说和“五要件”说进行了解构分析，结合我国《商标法》第59条第3款的条文具体表述以及各个适用要件之间的体系性联系，她认为，核心要件为:一是商标使用的时间在先；二是商标在先使用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三是继续使用保持在原使用范围或者原有的范围。关于有一定影响的商标的认定，应当考虑该商标的持续使用时间、销售量、经营额、广告宣传等因素进行综合判断。为了和未注册驰名商标的保护相区别，“一定的影响”的地域范围应该是特定的地域，而不要求全国范围内。

姚欢庆教授以“《反法》第六条四项的理解与适用”为题发表了演讲。他指出，《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六条的修改拓宽了禁止混淆行为的适用范围，增加了新类型的混淆行为情形，体现了立法的与时俱进，尤其是增加第四项兜底条款的规定，为认定新类型的混淆性的不正当竞争行为增加了灵活性。但是其与一般条款（第二条）的关系、可否规制企业名称与注册商标间的冲突以及第四项的规定的适用对象是否应当限定在“标识”范围内值得讨论。他表示，对于企业名称与注册商标间的权利冲突，在法律定性上需要根据具体情况判断：如果被控侵权主体在实际使用企业名称的过程中，将与他人注册商标相同或者相近似的文字作为企业的字号在相同或者类似商品上突出使用，容易使相关公众产生误认的，应当直接援引《商标法》第五十七条第七项的规定，按照侵犯商标权处理。如果将他人在先注册的商标注册为企业名称，虽没有突出使用，但属于“足以引人误认为是他人商品或者他人存在特定联系的混淆行为”，才按照不正当竞争行为处理。

姚兵兵老师围绕商标权滥用司法规制的探索与实践主题展开分享。他指出，诚实信用和权利滥用是民事法律的基本原则，一般具有指导及终极裁量的功能。我国《民法典》第7条诚实信用原则覆盖全部“民事活动”领域，其作为基本原则，当然应适用于商标案件的处理中。原则一般不能直接适用，基于原则裁判实际上是要求从原则中产生出一个规则，再适用该规则。单纯的诚实信用原则本身并不能充当独立的法律依据，包含诚实信用原则的一般条款才能担纲自由裁量的法律依据，《商标法》中诚实信用原则的规定，并非仅具有形式化的宣示意义，其意旨在于授予法院以自由裁量权。《商标法》第7条第1款应当被解释为效力性强制性规则，从而对有违诚信原则的滥用商标权行为予以规制。从禁止权利滥用原则的角度，对行为人是否构成权利滥用，可从商标注册制度的目的与商标权保护制度的目的分析判断，并根据该权利的行使对他人权益和公共利益的影响来认定是否存在权利滥用。

宋建立主任针对“不良影响”条款在商标注册中的适用进行了深入的阐述。他指出，商标法中“不良影响”条款的解读应符合体系解释方法。未经当事人主张而不宜直接援引“不良影响”条款宣告争议商标无效。对于标识是否有“不良影响”，应当通过当下社会主流价值观和相关公众共通的认识来确定，而不是根据判断者的主观标准进行判定。在“不良影响”的判断上，关键是要看商标构成元素本身及其使用的语境，是否损害公共秩序，或者具有商标法所规制的“不良影响”情形。最后，“不良影响”等涉及公序良俗之类道德色彩较浓的法律原则，具有天然适用上的不确定性。司法的功能就是逐步对像“不良影响”之类的涵义加以明确。

除主题演讲外，会议的讨论环节围绕商标恶意侵权的危害及司法规制，描述性商标和通用名称商标的保护限制，权利保护、权利滥用与恶意诉讼的边界等话题展开了深入研讨。全国审判业务专家陈锦川、天津市高级人民法院知识产权庭副庭长刘震岩、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知识产权庭庭长杨德嘉、天津市河西区人民法院民二庭副庭长张羽、天津市和平区人民法院民四庭法官朱宏、天津市滨海新区人民法院北塘中关村科技园中心法庭法官闫涛、天津市滨海新区人民法院北塘中关村科技园中心法庭法官助理白海戎、小米集团法务部高级法律专家王童、华润酒业知识产权高级顾问张迎霄、肖凯月均参与了讨论环节，讨论环节由中国政法大学民商经济法学院李扬教授主持。

最高人民法院民三庭审判长李嵘对本次会议进行了点评。她表示，此次会议紧扣今年的调研主题，围绕商标恶意注册与使用、权利滥用的司法规制等问题展开研讨。正值商标法修改草案公开征求意见之际，建议大家以此为契机献计献策，向国知局条法司提出修改建议。本次研讨经过较为深入的交流分享，大家贡献了智慧，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希望大家继续关心支持知识产权司法保护工作，给我们提供更多更好的意见建议。

至此，本次商标恶意注册、使用与权利滥用实务研讨会圆满落幕。知产财经将就各位演讲嘉宾发言内容整理成文陆续推送，敬请期待。